作者:宋毅,選自圖書《戰爭特典001:隋唐英雄》,噹噹亞馬遜京東均有售!

大業六年(公元¥610年),長城以北,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一個由數十萬人馬群組成的巨型方陣正在遲緩行進中,方陣正中心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宮殿。宮殿雕欄畫棟,數排車輪負載著這巨大的宮殿,在數萬身披鐵甲的重裝騎兵簇擁下,緩緩朝著突厥啟民可汗的牙帳所在地(今內蒙古自治區九十九泉左近)行進。這宮殿的中心,隋煬帝楊廣端坐在最高處的龍椅之上,聽著四處人聲馬嘶不絕於耳,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這是第幾回見啟民了?這麼多年來啟民也算是老實,北方邊陲算是太平了不少。上次啟民機伶,長孫晟稍稍點撥便親自提刀為朕的宮帳除草,還徵發部眾在塞外開拓了這三千里御道,不知這次啟民會用什麼驚喜來迎接朕呢?」
「報!突厥啟民可汗率各部首級求見天顏!」一騎斥候飛馳而來,在行宮前翻身下馬,跪稟道。
「終於來了嗎?時間也差不多了。」楊廣揮了揮手。身旁侍立的一內侍立刻大聲傳道:「傳啟民及各部頭人覲見!」跟著一聲聲地傳令聲,方陣外的啟民可汗等人紛繁下馬,步行前往行宮,接受皇帝的召喚。

看著行宮外山呼萬歲跳舞拜服的各族首級,楊廣不禁面露自得之意,這就是身為天朝皇帝所應有的權威!當楊廣用主宰者的目光審查宮外人群之際,卻發現突厥可汗啟民身旁有一個人很特殊,他的服飾大異於草原各部首級,在人群中極其顯眼。
「啟民,此為什麼人?」楊廣指著這人道。
「啟稟陛下,此乃高句麗國使節,前來我處欲雙方盟好。此事事關重大,啟民不敢擅專,還請陛下示下!」突厥啟民可汗用流利的漢話回答道。
「什麼?高句麗國的使者!」楊廣的臉瞬間沉了下去,這啟民的確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可這種驚喜卻並不是在其意料之中。此時一陣朔風吹來,四處旌旗獵獵作響,全場一片肅殺,這天子一怒,後果會是怎麼樣?
就在此時侍立在側的黃門侍郎裴矩前行數步,低聲對楊廣說道:「啟稟陛下,高句麗本是周代箕子的封國,漢代、晉朝均為中央下轄的郡縣。如今卻不服中央政令,自成一國。先帝欲征之久矣。可惜楊諒無能,出師不利。如今陛下當政,如何能不將其收入囊中?如今高句麗國的使者親眼見到強如突厥亦不得不匍伏在陛下的腳下,可以應用他們的震恐,迫使高句麗國王親自入朝覲見!」
「卿之言有理。」楊廣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看往朝內以文學著稱的禮部尚書牛弘,「牛卿擬旨吧。」
不一會行宮內便傳出了牛弘宏亮的音效:「高句麗國使者接旨!朕以啟民誠心奉國,故親至其帳。明年當往涿郡,爾還日,語高句麗王:宜早來朝,勿自疑懼,存育之禮,當如啟民。苟或者不朝,將帥啟民往巡彼土!」音效剛落,數十萬隋軍紛繁用手中的刀兵或者敲打盾牌,或者頓擊地面,齊聲大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巨大的聲浪瞬間席捲四方,陣陣回聲響徹天際,啟民可汗與宮前各部首級聞聽這樣雄健的呼聲,不禁色變,啟民可汗當先跪倒,以漢話高呼:「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啟民可汗身後,各部首級亦紛繁跪倒,齊聲高呼。再看那高句麗使者,早已兩股戰戰癱倒在地,動彈不得。
當年統一南北,楊廣儘管號稱主帥,實際上的軍事負責人卻是時任元¥帥長史的高熲,楊廣無非是個被供起來的象徵罷了。甚至在攻滅陳國之後,楊廣想索要陳後主的貴妃張麗華都不能如願。張麗華被高熲很不給面子地殺了,心高氣傲的楊廣對此耿耿於懷。如今南北一統、突厥臣服,還有什麼更大更輝煌的軍功值得炫耀呢?正當楊廣拔劍四顧心茫然之時,大業六年的這一次出遊給了楊廣新的靈感,他驟然發現在遼西以及朝鮮半島竟然有這樣一大片故土等著他去克復,這堪稱瞌睡送枕頭——恰是時候!
要打仗,自然要有理由,對此楊廣的理由堪稱是充沛十足。首先,高句麗竟然跟突厥有所勾搭,這一點就無法讓人接受。當突厥取代了柔然成為北方草原上的霸主後,曾給中國北方邊陲造成為了極大的要挾,整個北方都在突厥的暗影之下。直到隋朝樹立後,應用巧妙的外交戰,使得突厥一分為二,化為東西突厥,突厥實力受到極大削弱。隋朝此外集中名將精兵進行征討,這才將東突厥暫時壓制住。而高句麗自中原大亂後急速延伸勢力,強佔了整個遼東以及朝鮮半島北部,東北亞的契丹以及靺鞨或者多或者少均在其節制之下,可以說是東北亞的第一大國。這兩強聯手,就能從西面、北面以及東面對隋帝國的領土形成全面的要挾,這樣巨大的要挾對于隋帝國來講顯然不能疏忽。此外,高句麗國如今的疆功能變數本就在漢代疆功能變數內,堪稱是自古以來就不可分割的一部份,以前國力不濟沒有辦法,如今隋帝國人強馬壯,又怎能任由這麼大一片疆土流失在外呢?打這一仗的意義毫無問題了,不論從哪方面看,這一仗都必需打。但問題是如上文所說的那樣,好不易找到了機會,楊廣這次可不知足於僅僅差遣一員良將將高句麗國殲滅了事,他要御駕親征!他要讓天下人都曉得,他是個會打仗的皇帝,而不是只能躲在後面分潤功勳的「吉利物」!
親征高句麗,對于楊廣來講堪稱是大業中的大業,他要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遠征,更要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輝煌勝利。要做到這一切,最主要的就是一個字——「錢」。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沒錢不行,而國庫的錢是有定數的,在楊廣的大手筆之下已無力支撐起這樣規模的戰爭行為。想辦法搞錢,是楊廣的首要任務。古今中外,歷朝歷代,政府想平空取得一筆巨量的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例如漢武帝要全面反擊匈奴,國庫裡的錢花光了不說,還開始搞鹽鐵官營、酒類專賣來掙錢。不得不說楊廣是一個很超前的人,他與法國總理奧朗德同樣,都將主意打到了富人的頭上,要向富人征戰爭稅!
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能被稱為「富人」的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呢?不外乎貴族、官僚、地主與商賈。他們是封建王朝安定的基礎,同樣是國家身上的蠹蟲。他們與皇權的博弈無時不刻在進行。南北朝甚至隋唐,都有所謂的「士族」與「庶族」之爭。但不管是士族高門仍然庶族寒門,實質上都是地主,都是富人,這些人與皇帝一塊兒形成了整個國家的統治階級。楊廣向這群人徵稅,堪稱將矛頭對準了統治國家的整個階層。更為恐怖的是,全國的讀書人又大都出自這個階層。在中國的封建時代,讀書人的地位一般都很高,他們掌握著輿論,得罪了他們,在歷史上想要好名聲就難如登天了,甚至在當時就有可能被直接醜化污衊。例如後世清朝皇帝雍正為了挽救經濟困境,履行「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政策,客觀上挽救了清代的經濟,大大延長了清王朝的統治壽命。可雍正的政策也同樣大大得罪了「富人」階級,於是謠言滿天飛,連雍正即位都要被編一個「傳位十四子」的段子,來造謠他得位不正。最後搞得雍正不得不寫了一本《大義覺迷錄》來洗白自己,就這樣仍然毫無作用,最終只能在對親信重臣的奏摺批複中怒吼,「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來標榜自己。
同樣,楊廣敢向富人收稅,就得做好被他們反噬的籌備。他做好這樣的籌備了嗎?從後來的發展態勢看,很顯然他沒有!在楊廣看來,皇帝就是至高無尚的,多收點稅又算患有什麼?收到錢的楊廣並未像守財奴似的將錢放到倉庫中貯藏,而是轉手便花了出去。他高價購買軍馬,又發動工匠製作精良的器械,製造運輸車輛以及戰船。還將涿郡打造成為了一個戰爭前進基地,天下兵馬均需要彙集在此地,在這裡還囤積了海量的食糧以供軍用。
楊廣站在隋帝國這片堅實的土地上呼風喚雨。可是陷溺於功業中的他沒有察覺,他索取的遠弘遠過了這片土地所能夠負荷的。儘管這片土地是那麼的豐饒,在無節制的索取面前依舊在慢慢枯敗,最終四分五裂。
後世不少人在鑽研楊廣這個人物的時候,經常會驚呼,楊廣遺留下來的那些「大業」往往造福了幾代人甚至幾十代人。不少學者,甚至是國外的學者因而對楊廣讚譽有加,認為真正的形象並不是這樣惡劣,極有可能是被污衊以及醜化的。他們往往忘懷一個癥結的問題,那就是用過錯的手腕獲得正確的結果是最不可取的。這樣過錯的手腕會被認為正確,而一再被運用,最終搞出大問題。楊廣就是典型的例子。就在大業七年(公元¥611年)的戰爭籌備期間,民力的損耗達到了驚人的數字。
1、命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工期緊張,官吏們日夜督役,工匠們日夜立於水中不能上岸休息,於是自腰如下皆生蛆,三到四成的工匠因而而死。
2、徵發江、淮以南民夫及船運黎陽及洛口諸倉米至涿郡。舳艫相連長達千餘里,載兵甲及攻城器具,民夫數十萬人在兩地日夜運輸,不得休息,因而而死的人一個挨著一個,臭穢盈路,天下騷動。
3、令山東置軍府,令當地養馬以供軍役。又徵發民夫運米,囤積於瀘河、懷遠二鎮,推著自己車牛運糧的民夫均在當地被扣留,沿路民夫逝世過半,農民們種田沒了耕牛耽誤了農時,田園大多荒蕪。
這樣巨大的人力物力損耗倒也罷了,更為要命的是這樣龐大的動員更多都集中在關東地區,也就是河北、河南、山東這部份地區。這部份地區今天看來並無什麼尤其,但在三國兩晉南北朝這樣一個三百餘年的大分裂的時代中,曾經統治這塊地區四十餘年的「東魏」——「北齊」世系,與西面的「西魏」——「北周」世系分庭抗禮,一直到公元¥577年才被北周消亡。因為北齊高歡帝系胡化的影響,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民風彪悍,甚至出生了被稱為「山東俊傑」的世系軍事集團。他們胡漢雜糅,胡風濃烈,善戰鬥,務農業,有群組織有紀律,與關西的關隴軍事貴族頗有隔閡。楊廣在這樣一個危險地區濫用民力,涸澤而漁,等於將自己的帝國置於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上,隨時會被引爆。危機已經愈來愈近了……
不知節制的戰爭動員,極大損壞了隋帝國的經濟。又恰逢山東、河南京大學水,受災地區達三十餘郡。天災人禍交織在一塊兒,各路反王開始登上了歷史舞台,火藥桶的引線終於被點燃。
長白山前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
長槊侵天半,輪刀耀日光。
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
忽聞官軍至,提刀向前盪。
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
——無向遼東浪死歌*王薄
這首《無向遼東浪死歌》的作者,便是揭開隋末大騷亂的長白山知世郎王薄。隨之而起的還有平原「阿舅賊」劉霸道,漳南人竇建德,鄃人張金稱,蓨人高士達。因為百姓受壓迫極深,這些造反勢力揭竿而起之後發展速度極快,拉起上萬人隊伍也不鮮見。朝廷儘管委派官吏追捕斬殺,然而根本捕不勝捕,殺不勝殺。陰雲密佈在中原大地上,亂象再顯。
(圖註:隋軍與高句麗軍之間的戰鬥示用意)
內政上的隱憂已經初顯,無非隋帝國畢竟底子厚,身體壯,一時半會還能抗得住。可大戰期近,總指揮卻是要御駕親征的楊廣,這就太糟糕糕了。身為國家最高領導人,除非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否則親征都不是什麼好選取。更何況楊廣這樣實際上毫無一線實戰經驗,基本上空言無補的傢伙呢?
當然,朝內不是沒有人看到這點。楊廣此人頗為有點虛榮心,他出征前徵召合水令庚質,問他:「高句麗全國的人還沒我大隋一個郡的人多,如今朕用這麼多人討伐它,你認為能順利攻下高句麗不?」其實這哪是真心想問什麼軍事問題,純正就是擺好pose,求贊求表揚嘛。這時假設換個聰明人,直接跪下山呼萬歲,陛下英明神武,一統江湖便可。花花轎子人抬人嘛,就算是皇帝也是需要表揚的。可是這個庚質很不聰明,他絲毫不給楊廣面子,反而說:「假設這樣討伐的話自然是可以打下來。然而以臣的愚見,陛下最佳仍然不要親征。」又道:「假設一時打不下來,我怕損害了陛下的威嚴。假設陛下的車駕在此停留,任命猛將勁卒,傳授他們大戰略方向,然後以急行軍出其不意對高句麗進行打擊,那麼確定能順利打下。打仗的竅門是要快,假設慢慢來,等敵人有了籌備就極可能無功而返。」這言下之意就是——楊廣搞這麼大的堂堂之陣徹底就是不通兵事,拿來做秀可以,真正上戰場徹底不行。您仍然留在這裡,別給前方將士添亂了吧。
庚質的這些話倒是字字珠璣。如若當時楊廣聽從他的諫言,也不至於有後來淒慘的下場。但此時的楊廣又怎能聽得下去這番話呢?歷史最終無法扭轉,大業八年(公元¥612年),楊廣率領浩浩蕩蕩的隋朝大軍終於啟程。
今人對隋煬帝的出兵總數老是很懷疑。依據《資治通鑒》上的記載,隋軍總兵力是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號二百萬,後勤民夫更是倍於士兵。按照《資治通鑒》給出來的出兵序列計算,算來算去都算不對,不少鑽研者極其苦惱。這二十四軍看上去策動得很有條理,有戰略目的,有統兵大將,甚至連每軍的人陣列隊都一清二楚。實際上,這些全都是為了模仿漢武帝搞出來沿路張牙舞爪的,根本就不是隋軍的真實戎行序列。隋軍一到遼東開打之後,又進行重群組。假設單純按照《資治通鑒》的描寫進行計算,必然很難得出正確的結論。
這個所謂的二十四軍序列,在大業三年(公元¥607年)的時候楊廣就想用。當時他又一次帶幾十萬兵馬出塞,太府卿元¥壽建議他模仿漢武帝分二十四軍出關行軍,好好於一把千古一帝的癮頭。最後因為周法尚的強烈反對而沒搞成。這次楊廣打定主意要來一次輝煌的遠征,噱頭自然必定要做足,這二十四軍也就必需cosplay一番。一場轟轟烈烈的武裝閱兵遊行開始了,楊廣一共群組織了二十四個軍,再加之御營的內、外、前、後、左、右六軍,隋軍的陸軍總兵力一共是三十個軍周圍。這三十個軍按照後來隋軍分兵重群組之後的九軍三十萬五千人計算,隋軍陸軍總人數為一百零一萬周圍。來護兒率領的水軍兵力史書沒有明說,只是說「分江淮南兵,配驍衛大將軍來護兒」,那麼來自南方的水兵有多少呢?這一點史書裡面倒是有記載,有江淮以南水手一萬人,弩手三萬人,嶺南排鑹手(一手拿盾牌一手拿短矛的士兵)三萬人。雖不能確定具體的人數,但依據隋軍的艦隊規模以及後來的戰鬥過程來看,有理由推測,隋軍加之水手的總人數是七萬到八萬周圍。而水軍在涿郡彙集之後就集中於東萊這個前進基地內,並未參加這場前無古人的武裝大遊行。剩下的四五萬人則是突厥之類的少數民族僕參軍。這一次遠征,這樣巨大規模的軍事行為,按照史書中的說法就是「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並不要說是中國,就是拿到世界看,古代這樣規模的軍事行為也是寥寥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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